我以為大明星賺錢會是輕輕松松的，但我們都沒有看到人家背后的付出。凌晨開工錄節(jié)目應(yīng)該是家常便飯，就跟醫(yī)務(wù)人員凌晨值班搶救一樣，老馬說。

老馬瞇著眼睛，剛點燃一根煙，又掐掉了，他戒煙了好幾次，這次應(yīng)該是戒掉了。

5年前，一個32歲的程序員急診入院，胸痛發(fā)作，時間是上半夜，他來的時候喘著粗氣，一直低聲跟我說，說不想死，不想死，我看到他嘴唇在顫抖，知道他是真的害怕。后面我們做了心電圖，抽血查了心肌酶、肌鈣蛋白，都沒問題，我告訴他，不是心臟的問題，別擔(dān)心，估計是胸膜炎或者別的原因，死不了。

死不了!我簡潔明了給他答案。他聽到這句話后才稍稍寬心。那天晚上他就在我們搶救室睡了一覺。第二天早上7點他醒來了，跟我說，好久沒睡過這么好的覺了，很舒服。我問他平時幾點鐘睡覺，他說一般是1-2點(凌晨)，晚的時候可能要3-4點，甚至熬通宵。

那樣真的會猝死的啊，老馬嚇唬他。

今晚不干完，明天還是一樣得接著干，明天還有明天的活兒呢。程序員無奈攤手苦笑。老馬拍了拍肩膀，說兄弟，咱們倆差不多哦。

程序員搖搖頭笑笑，交了錢就消失在老馬面前了。

那是我第一次真切感覺到，原來我們每個人都那么害怕猝死!媽的，原來我也可能會猝死的。老馬說。從來沒有人說在搶救室睡覺舒服，我也從來沒見過有人在搶救室能睡得鼾聲如雷。

他是真的累了，怕了。

期間老馬讓他去留觀室睡，說搶救室可能會很吵，而且總共就幾張床，怕影響工作。

程序員求老馬說，就讓他睡搶救室吧，接著心電監(jiān)護，心安一點，萬一有事，也方便一些。他苦笑。如果你們危重病人多，擠不下，你就叫醒我，我去隔壁睡。

老馬看著他，無比辛酸。

大家年紀(jì)相仿，老馬當(dāng)時已經(jīng)成家，程序員未婚。從來沒有人不怕死，但是眼前這個怕死的人真的讓人心疼。老馬瞇著眼睛告訴我。

工作那么辛苦，想過換一個工作嗎，我問老馬。

老馬望了我一眼，許久才憋出一個笑臉，說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，除了搶救，好像別的特長也沒有，辭職能干什么?再說，幾張口等著吃飯呢，哪那么容易一走了之。

我點頭，表示認同。

為了這份工作，前期付出了這么多，真要轉(zhuǎn)行，真的是需要巨大的勇氣。

你呢，扛得住么，老馬問我。

我沒事，我比你年輕。我笑著說，而且我睡眠質(zhì)量好，哪里都能睡，隨時隨地都能把失去的覺補回來。

再過幾年你還是這樣我就服你，老馬說。

說在搶救室睡覺很舒服的人，我遇到過兩個。老馬突然說了一句。

真有這么多奇葩啊，我脫口而出。隨即意識到不妥，改口說，可憐的人不少啊。

還有一個，老馬緩緩說，他就沒那么幸運了。

那是老馬剛開始獨立值班時，半夜三更來了一個中年男子，具體職業(yè)忘記了，他說他失眠，睡不著，來急診搞點安眠藥吃。

老馬上下打量他，穿戴還算整齊，半夜三更穿戴整齊是比較異常的，要么是夜間活動多的人，要么是非常注意自己形象，不管什么時候外出都要打扮好看。

怎么會睡不著呢，老馬打趣問他。

煩心事多唄，男子也挺好聊，接著老馬的話茬隨口答道。

家庭的，還是工作的啊。老馬故意找話跟他聊，半夜三更值班，不跟病人說說話，很容易犯困的。

都有，男子說。等你到我這個年紀(jì)你就懂了，年輕人，左邊一座大山，右邊一座大山，你想往前走，又是一座大山，你想后退，一排排都是大山.....躺搶救室的人就舒服咯，睡得舒服，什么都不用你管，自然有人管你.....

老馬被他繞暈了，但大概能知道他的意思，無非就是生活工作不順利，挫折多，煩心事多的意思。

就在老馬讓他去交錢時，該男子突然就倒在地上了。

這可嚇壞了老馬，也嚇壞了當(dāng)晚幾個護士。

幾個人手忙腳亂把該男子抬進搶救室，一邊接心電監(jiān)護一邊心肺復(fù)蘇，但很可惜，搶救持續(xù)了1個小時，都沒反應(yīng)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患者大小瞳孔，考慮腦疝，懷疑是突發(fā)大面積腦出血、腦疝，迅速致死。

后來醫(yī)務(wù)科的領(lǐng)導(dǎo)也回來了，也找了患者家屬。

家屬沒鬧，老馬低聲跟我說，有點出乎意料，醫(yī)務(wù)科當(dāng)時已經(jīng)做好了預(yù)案，以為家屬會搞事情，沒想到家屬很理解。

誰也想想到，患者失眠竟然是先兆表現(xiàn)，可能是腦出血的先兆表現(xiàn)。老馬說。

人在江湖，的確是身不由己。少年時聽這句話覺得非常炫酷，現(xiàn)如今聽到這句話，只能緩緩扭開頭，找個廁所慢慢心酸一把。

人生沒什么坎是過不去的，除了生死，其他都是小事。老馬說。

這么說來，干我們這一行，天天都在干大票啊。我說。

人生其實挺有意思的，酸甜苦辣百味，自己的身體屬于自己，屬于家人，得好好愛惜。我們每個人都怕死，有家庭的人更加怕死。年輕也要拼搏，但不能拿命去拼啊，得有個底線，自己要知道自己的底線。